一个面无血色且瘦削,十分的绝色损了倒有七分,约莫是站着乏力,便坐在紫藤花下的石凳上。湖蓝锦衬得面容愈发惨白,深蹙的眉宇间全是锋芒毕露的戾气。正恶狠狠瞪着站在对面的兄弟。

    一个着暗红锦袍,长身玉立,笑容自在从容,神采间满是受尽荣宠的自信,负手俯瞰对面兄弟时,眼神温和关切,竟未曾流露一丝一毫的恨怨,仿佛面对的只是家中不成器、却感情深厚的珍贵手足。

    是败犬与雄狮,是走投无路与咄咄逼人,是风雨飘摇与烈火烹油。

    彼时朝野内外谣言四起。

    ——持国公府撑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——可怜小世子,自幼病弱,全靠有个好爹。若持国公倒下了,他可如何是好?

    ——只怕活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姬朝安自然而然将那个满脸菜色、神态愤恨的少年当作小世子。

    站着的对坐着的极尽嘲讽,面色却由始至终温和友善,足见其城府深沉,难以应付,他的笑容是春风,言语便是寒霜。

    “任你如何挣扎,你想要的,始终得不到,何苦为难自己?倒不如趁着如今有些本钱,纵情享受些时候,不枉费力走到这一步。”

    姬朝安以为,他说的是持国公之位、持国公府的百年尊荣。

    坐着的脸色愈发惨白,甚至攥紧了拳头,仿佛正忍耐病痛,冷汗点点滴滴渗出如玉的额头,少年低声道:“我不恨你,不过是,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。若你要挡路,我就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站着的轻蔑失笑,终于在眸光起伏中泄露出一丝叫人心底生寒的恨意。

    姬朝安瞥见时深吸口气,后退半步,被仆从带离了花园。

    在这之后,伯夫人再问他的意思,他便答应了代嫁。

    他失去故乡,失去双亲,无牵无挂,宛如浮萍,往日里只想着要奋发,总有一日要将姬朝甯踩在脚下。那目标空虚又苍白,仿佛纸扎的屏风般,不过是强撑面子的索然无味。

    见到小世子时,他陡然生出了新目标。他想要抚平小世子深蹙的眉心,为他挡风遮雨,做他的依靠,在飘摇欲坠的朝堂政局中,护住这个走投无路的雏鸟。

    就仿佛当年他渴求有人来保护他一样,那些他梦想过的事,他一件件都为小世子去做。

    直到成亲当晚,洞房花烛时,姬朝安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过错。

    一身喜服、推门而入的新郎,并非当时颓然坐在紫藤花下的败犬,而是那个傲然站立、对着同胞兄弟极尽奚落嘲讽的雄狮。